歐陽應霽漫畫展：只要做好記錄，便可放下包袱

位於PMQ的味道圖書館由歐陽應霽策劃創立，蒐集有關各地飲食文化的書本及食譜，館如其名，收藏著各方的味道。由即日至4月11日，前往圖書館不單能尋找味道，還可欣賞融合飲食與文字的《食住上——應霽搵食漫畫展》，從應霽的36幅壓克力漫畫新作參透如何「食住上」。

photo．Oiyan Chan

飲食的慾望

歐陽應霽是作家、漫畫家，從事多類型創作，不過大家最記得他愛吃又識食。專注飲食研究多年，應霽認為喜歡食是主因，但同時出於一種名為「慾望」的心魔。「當眾人只著眼於味道優劣，我把焦點放到食物背後的故事及歷史文化，只要把『食』推高一個層次，自己彷彿也高他人一個層次」。

回看歐陽應霽主持過的節目，寫過的書，大都與飲食文化有關，「『食』串連起我的背景、興趣、能力，這些都與慾望有關，是人所追求的目的。所謂搵兩餐，背後總包括很多事情。」他孜孜不倦投入其中，近年卻想放下「慾望」，把食從神枱拉回生活。「飲食是原始的衝動與慾望，著實不須說得太誇張與高尚。」這次漫畫展是歐陽應霽飲食語言文化檔案計劃「Sik Zi Gei食自己」的首階段發表，亦是他首次以記錄者的角度去看「食」與「日常語言」的關係。

漫畫展變文化檔案

2022年，歐陽應霽開始策劃個人漫畫展，以食為主題是不二選擇，但由漫畫展變成一個飲食語言文化檔案，只源於去年歐遊期間的一個頓悟，「我突然醒覺『食』與日常用語的關係十分密切。當我翻看粵語辭典，發現與食物、煮食有關的俚語，加上近代常用語，竟有300多句。」於是歐陽應霽決定把它們全都畫下來，成為一個完整的檔案記錄。

粵語歷史悠久，保留了很多古漢語特徵，遣詞用字生猛有趣，貼近日常生活，「粵語俚語包含很多做人處事的道理，且愛恨分明，大膽直接，不會轉變抹角，總是一針見血，這正正是我想要的態度。」計劃開始後，歐陽應霽甚至挑戰自己，日常在社交媒體及電話訊息，甚至是今次展覽的場刊及邀請函也以正確的粵語書寫，「寫粵語，取決於你敢唔敢多於難唔難。寫得愈多，了解愈多，更覺書面語的魅力遠不及粵語。」

俚語配漫畫

寫粵語是挑戰，把粵語俚語與漫畫融合是更大的挑戰，作為一份「檔案」，精準度十分重要，「廣東話拼音有很多版本，我選了『香港語言學學會粵語拼音方案』，這是1993年製訂的粵語羅馬化拼音，已得到政府及學界的認同。」歐陽應霽把俚語的意思以漫畫表達，畫旁寫有粵拼，標九聲，輔似細小的粵語正寫。

「俚語本身帶有畫面，既要抽取原有的影像元素，又要加入個人想法，最重要是完整表達原有意思，這是一大難題。」歐陽應霽說：「香港元素同樣是創作的重要一環，每個畫面都經細心思考，《食水深》那個玻璃樽該是綠寶還是可樂，或是本地品牌維他奶，我也掙扎良久。」最終這疑問由朋友一句「當然是可樂食水深」一槌定音，而在其他畫中也能看到搶包山、點心、蛋撻、雞蛋仔等香港人熟悉的食物元素。

好好記錄 放下包袱

無論是畫畫、寫書、設立味道圖書館，重點都在於記錄。這廿年，香港的飲食變化不少，作為飲食文化研究人，歐陽應霽一一看在眼內：「論食物，香港人口味更開放包容，中國的不同菜系，如川菜、京菜等都在香港佔上一席之地，且看香港人現在能夠食辣，這種南北交流便十分明顯。另外，很多有經驗的國際廚師來到香港，帶來外地飲食文化，同時鼓勵創新，促使大量fusion菜出現。」若細看日常，歐陽應霽指出慢食理論、綠色飲食、farm-to-table等飲食概念皆由書本走到現實，真正於生活得到實踐。

「這類變化見於全球各地，只是香港常處於轉變的前端。我對於能目擊，甚至參與轉變過程感到興奮。如果仔細分析研究每種改變，將會對生活理解更多，要知道每項改變背後一定與政治、經濟有關，問題是你有否能力明白更多？」

語言與飲食一樣，只會一直演變，「變不一定是好，有時前行，有時後退，但我堅持該用盡方法把發生過的留下紀錄，並容許不同年代的大眾去討論，評價它們在歷史上的位置。如果沒有嚴謹仔細的記錄，以訛傳訛只會難以知道過去的真相。」歐陽應霽直言不執著於懷舊，「味道往往留在記憶，而記憶充滿想像。事實是身體會變、味覺會減退、喜好會轉，每個人也需要新鮮的東西補充新的需要，只要明白變化才是自然，便毋須抱實既有不放。」所以應霽再三強調記錄的重要，「只有好好保存真實史料，過去才不會變成包袱，我們也能放下前行。」

做好自己已足夠

「食住上——應霽搵食漫畫展」是飲食語言文化檔案計劃「Sik Zi Gei食自己」的首階段，歐陽應霽計劃花兩年時間完成整項計劃，除了把300多句與食有關的粵語俚語全畫下來，還會加入其他模式，如這次展覽會不定期擺設一些與俚語有關的物件裝置呼應主題，又在圖畫館尾房播放特製音樂。應霽邀請了不同國家的朋友看粵拼讀俚語，再把或對或不對的發音混合食肆環境聲音，以粵曲挷黃方式編製成樂，讓訪者用聽覺感受食物俚語。

這項計劃雖然不是嚴謹的學術檔案，但利用輕鬆有趣的方式，以認真的態度進行另類記錄，如果訪客從作品感受到趣味，甚或因而對粵語產生一點好奇，歐陽應霽已覺足矣。「與其總在慨嘆傳統消失太可惜，不如關注自己當下能做甚麼。既然有幸身歷其中，成為目擊者，便該做好自己能做的事，將之好好交到下一代手上，這已經足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