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ext：Nic Wong & Leon Lee；Photo：Oiyan Chan
曾與哥哥在幾部作品合作過，導演關錦鵬仍然難忘哥哥的一舉手一投足，不論是《烈火青春》初次見面，還是《胭脂扣》裡的倜儻瀟灑，關錦鵬也一一盡收眼底。尤其後者，讓香港兩大傳奇 － 張國榮與梅艷芳 － 一同登上大銀幕，飾演了夢幻一般的芳華絕代，關錦鵬也慶幸自己曾在鏡頭背後，見證過二人之間的默契，也體驗過二人的各種美好。張國榮與梅艷芳，是非一般的厲害。
我是關錦鵬，跟哥哥拍了《胭脂扣》，是一位電影導演，我很懷念這位舊朋友存在的畫面，只要看見他們的電影，聽到他們的音樂，回憶統統都會回來。張國榮與梅艷芳，是芳華絕代，也是《胭脂扣》的絕配。這是我說的，我看過張國榮最美的一面，也見證過他雙手顫抖。未真正認識哥哥前，沒想過張國榮是這樣，這樣美。
我在無綫做編導時，當時自己其實比較喜歡聽陳百強的歌。記得大家經常講起陳百強演唱會請了張國榮來做嘉賓，當時的他已經憑〈American Pie〉贏得麗的電視亞洲歌唱大賽亞軍。我看了演唱會，當時他邊跳邊唱走出來，很高興地把戴著的帽子向台下拋去，結果一兩分鐘就被人扔回上台，哥哥那時候很難受。後來跟他聊天談起這件事時，我才知他原來回到後台時也很傷感，我也忘不了他的傷感。
直到與哥哥的第一次合作，記得是譚家明導演的《烈火青春》。當時我是副導演，除了張國榮之外當時還有其他演員，包括湯鎮業、葉童和夏文汐。親眼看到張國榮後，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些男生的可以漂亮如此。到之後開拍《胭脂扣》，本來不是我拍的。嘉禾最初準備開拍是找唐基明當導演，演員也都定好了，分別是梅艷芳、鄭少秋、劉德華及鍾楚紅。但劇本花費了太多時間，唐導演有其他工作等不來了，阿梅以外的三位演員亦相繼離開了劇組，換我接任。我想了很久十二少這個角色該由誰飾演，當時鄭伊健還是剛出道，看過他跟吳啟華演戲，自己也想找吳啟華來。最後阿梅知道我快將要決定，才向我提議道，「不如我跟何冠昌老闆說，讓我去新藝城拍部電影（《開心勿語》），再換張國榮來拍。」
卒之，梅姐換了哥哥來拍《胭脂扣》。印象中的哥哥很有創意，我舉個例子，他跟梅姐很熟，因此有場要食鴉片的戲，他主動把手放在梅艷芳胸上，他知道阿梅一定不會出聲，而她也覺得這個情景就是需要這樣。我感覺到他們之間有種默契，這件事在《胭脂扣》中很容易看出來，也發現他們根本不用過多討論。輾轉到了2001年，當時我打算開一部電影叫《逆光風景》，當時阿梅跟哥哥都表示對這部劇的故事大綱及內容之類有興趣，可惜自己一向籌備劇本不快，等到2002年再次接觸兩位，劇本都還沒出爐，他們已接連出事了，我也很震驚。
一路以來，我覺得自己跟哥哥都是由衷地可以聊天的朋友，我不會私下約哥哥出來，有機會與他碰面的話，多數都是一班人去他家，或是Florence（陳淑芬）安排下，在一些聚會中見面，但大家都會聊天的。我們有許多共同話題，未必深入至家庭，但更多的是很個人感受與生活層面，包括事業：張國榮最初也是逐步「捱」出來。像方才我說哥哥手震的事，也是一次偶然在飯局發現的事。起初《色戒》不是李安導演拍，楊德昌導演也想過開拍，他認為張國榮很適合當男主角。所以2002年中至年尾左右，便託我安排了一次飯局。
飯局上，大家隨性吃飯，飯後也繼續聊天。我看到張國榮的雙手攝在大腿下，整個人一直抖震，他很專心，但這份專心有一種恍惚感在。待楊德昌導演離開後，我開口問哥哥為何表現得很緊張？哥哥說不是害怕楊德昌導演，但給我看到他雙手正在抖震，他也沒有解釋當中的原因。
只不過，這也未算與哥哥最難忘的畫面。跟哥哥之間最有畫面的一刻，還是《胭脂扣》時拍他在酒家上樓梯回眸一笑的一幕。當時我在看playback，突然間後面有把聲音說起：「係咪好靚呢？」我未轉頭已經認出來是哥哥的聲音，的確很美，那種官仔骨骨及倜儻，感覺真的很厲害。
這種厲害，即使過去了二十年始終不變。無論是哥哥還是梅艷芳，觀眾依然願意將他們看待成朋友，而我也沒有認為他們已經離開了這麼遠，彷彿只是到了外國讀書、生活，在那邊過日子。特別早前埋首《胭脂扣》修復版，變相自己又再去看看影片，我真的覺得這部電影不像是三十年前拍，感覺就像上星期還在拍。我一邊翻看，一邊回想拍片時的狀況，狀態，大家有傾有講又很認真去演出，真的，所有畫面都統統回來了。
電影以外，關錦鵬分享哥哥也不時與他分享很多，非一定是十二少的創意想法，而更多的是生活日常的種種感受，甚至，是真正關於張國榮的個人事。現在回想，關錦鵬仍對首次看見哥哥的畫面記憶猶新：「原來這個世界這的有些男生是漂亮如此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