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人、攝影師兼藝術家任航,1987年出生於吉林長春。在踏入30歲前的寒冬,2017年他在北京三里屯一座大樓一躍而下,結束他29年的人生。
任航生前留下大量優秀攝影作品,從 17 歲開始,他手執一部傻瓜機,為四周的朋友拍攝裸體照片。五年後,他的作品開始出現在大大小小的攝影展覽,任航一名開始受到國際關注。但由於他的作品以人體裸露作為題材,他在國內不時被指責含有情色內容,他本人亦曾經因為在戶外拍攝裸體照片,被貼上「聚眾淫亂」的罪名被捕。
生命的確是一份,珍貴的禮物,可是我時常覺得,它好像送錯了人──任航
與任航直接、熱烈的攝影作品相反,他的詩大多彩度極低,主題常與死亡、愛與孤獨相關。自高中時期開始,任航患有一種叫作「雙向型情感障礙」的精神疾病,在他人生超逾十年的時間,抑鬱和躁狂兩種狀態交織,編成了他的日常生活。幾乎是每一年,他都在社交媒體上許下心願「每年許的願望都一樣:早點死。 希望今年能實現。
他接受訪問是曾經說過:「在大學一二年級,開始吃藥。吃了藥後就像死人一樣,就躺在那,確實也不難過了,但也不高興,跟植物人差不多。」他甚至為自己設立了一個叫「My Depression」的日誌,記錄了自己患病多年的身心感受,居中曾經紀錄抑鬱症的感受:「我坐在露台的搖椅上,感覺自己隨時都能飛起來,我的屁股下面像是有一根巨大的彈簧,要把我從搖椅上彈出去。」他也時常想要找到自己抑鬱的原因:「沒錢,失戀了,有人欺負你,都沒有,家庭不和,沒有,父母離異,全沒有,我人生特別正常。也許可能就是太正常了吧。」
歡局裡那個最善解人意的老好人,在給大家講了點奇怪的冷笑話後,便帶著笑容匆匆結束了生命。──張溪溟
內地導演張溪溟2013年透過社交平台與任航相識,並決定為對方拍攝一部紀錄片,紀錄他幾年的工作、藝術與抑鬱的時刻。2017年7月,在任航自殺後的5個月後,張溪溟在國內FIRST青年電影節發表了一部紀錄片《我有一個憂鬱的,小問題》,片中紀錄了後者的心路歷程。
張溪溟的攝影機跟隨任航在大街上裸體拍照,走進了任航深陷自我與創作困境的囚籠,同時也客觀地描述了一名抑鬱患者的狀態。裡頭運用了不少實驗性的鏡頭,去表達任航零碎的生活片段與情緒,更不時加入相聲情節,在致鬱氣氛的色調中,充滿著諷刺意味。對於這部片,張溪溟後來這樣形容:「現代的都市語境下,若你沒個心理疾病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。抑鬱症頻頻出現在調侃或曖昧的抒情軟文中。可是你並不知,歡局裡那個最善解人意的老好人,在給大家講了點奇怪的冷笑話後,便帶著笑容匆匆結束了生命」。
我打開殺蟲劑 想給這個世界 噴一場雨 ──任航
Susan Sontag曾經寫過一本書叫《疾病的隱喻》,裡頭寫著疾病如何啃噬著生命的本質。我們的社會文化總藏著一些隱喻迷思,一個事物指稱某一事物,一種疾病代表者某些某些事物。那不一定是出於惡意,但有時卻帶來誤解:如Sontag所說,早期的結核病總被視為是一種浪漫病,因為在文學作品中,肺結核患者被認為生性敏感、耽於感情;而結核病的死亡是崇高的、平靜的,甚至能夠昇華生命意義的。那麼抑鬱症呢?印象中Sontag並未詳談。但即使抑鬱症在現代如此普及,在某些人眼中,它仍然被視作是一種「神經衰弱」、「情感脆弱」的代名詞,而「自殺」是一種對生命「不負責」、「恥辱」、「懦弱」的行為。
儘管生命非常珍貴,但這種觀點卻往往忘記,生命並不天然地要求被珍惜,至少不能慣性地這樣做。而是出於每個人的自由意志,因為你選擇了生命,那生命自有珍貴的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