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年前，原來劉青雲想演丁蟹，他認為自己演得來，只是角色年齡出入頗大。那時候拍電視劇，又未至於像馬龍白蘭度般咬棉花扮老三十年，韋家輝認為他也可以演得出色，但他始終不是丁蟹，於是他最後還是演方展博，演一個總算會受到良心責備的人，把一個永遠以為自己頂天立地，對得起所有人的角色，相讓給鄭少秋。鄭少秋說過，自己比劉松仁厲害的地方，是他曾演出丁蟹這個狂人。時至今日，我仍然懷疑，他有沒有百分百明白丁蟹到底是甚麼一回事。
韋家輝表明，丁蟹的先決條件必須是一位大俠，一位孔武有力懂功夫、破壞能量驚人的武者，然後他做的「好事」才會把身邊所有人連累到墮進萬丈深淵。提及大俠，韋家輝原來曾考慮狄龍，不知道原因，聽到這名字背脊會忽然一涼。在一些視頻看過狄龍，他會在兒子得獎接受訪問時，忽然現身佔據著鏡頭當眼位置，滿有威嚴地教晦兒子；又試過一次狄龍在內地訪問，有關功夫的，他忽然從一位女性觀眾背後把她整個人提起，並告訴她反過來就提不起我了對不對？那時候我明白，好多人其實不需要懂演戲，都可以演活丁蟹。
韋家輝近年信了耶穌，他開始認為從前寫劇本拍電影之所以如有神助，那是因為真的有個神在背後發功，讓他腦神經劇烈震盪，思念爆發到手部要急速追趕，把上帝賜予的劇本一字一句記下來。如同他拍的《神探大戰》，劉青雲都是靠上天給予的信息來產生靈感線索，把做壞事的兇徒一一捉拿歸案。《神探大戰》拍神探，也拍韋家輝自己。
《神探大戰》最有趣的地方，劉青雲不再孤單一人，他有好多想替天道的年輕信徒，也自稱神探。但韋家輝到頭來認為這些神探太衝動激烈，也走得太前。如尼采所言，他們在對抗惡魔的期間，不知不覺間自己也成為了惡魔。然後曾經執著神探信念的他們，接二連三一敗塗地粉身碎骨，最終只剩下元祖神探一人，終成大器，把幕後黑手剿滅擊殺，然後回到辦公室，對著玻璃窗看到另一個自己，不知是神是魔。
韋家輝說，劉青雲跟他有同期出道的微妙情誼，所以成為御用。但他認為劉青雲演技再好，他可以是方展博可以是神探，卻不是丁有健或丁蟹！黃日華和鄭少秋才是。正如大隻佬一定是劉德華！但韋家輝信了神，他心裡再不相信佛門那堆佛偈，不相信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，他再不相信張栢芝上世是兇殘日本軍官所以今世惹下殺身之禍，他不相信那對死纏爛打的印度人前世是忠肝義膽的好兄弟，他不相信循環和輪迴。他今天只相信上帝創造天地萬物，然後我們終將面對審判和真正滅亡。我們要明白今天的韋家輝，不能再看《大隻佬》，要看《神探大戰》。
text．金成
interview assisted by Nic Wong
photo．TMT
| 有留意你經常轉換髮型，你其實是否也相當貪靚重視外型？
其實不是，譬如今次你見我這樣長頭髮，其實是有原因。其一，知道去到某個歲數留到長髮，其實不易；其二，一直不知《神探大戰》何時上映見觀眾，我拍完後，已經有種感覺是這部戲要戰戰兢兢，不是我能夠控制所有的。之後的確發生了疫情等等好多事情，不像以前的電影那麼順利，拍完剪一兩個cut就可以見觀眾，這部戲的確要慢慢來，到今天訪問時也不知何時正式上映（編：7月21日），這個是很有趣的經驗。所以我跟自己講，一日不見觀眾，一日就不剪頭髮。
兄弟姊妹排第二，不是最大又不是最細，感覺如何？又大概10歲時父母分開，在家境急轉直下的階段，那個時候有否想過做壞事誤入歧途賺多點錢？
我排第二，對上一個是姊姊，以兒子來說卻算是大仔。其實當時香港社會都是這樣，那時知道家庭環境麻麻，很小的時候已覺得自己對家庭有責任，自己要幫忙生計，所以10歲就返第一份工，在電池廠偷偷地做工，沒有想太多，但開始接觸社會。
沒有想過誤入歧途，可能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道德觀正確的人，母親亦教我好多道理。那時讀書環境相當複雜，卻沒想太多。我讀下午班，早上就返工，半工半讀，學校環境有些複雜，只希望他們不要搞我，有些同學都幾有趣，見到你這樣，又真的不會搞你。譬如小息時，有人蝦蝦霸霸，被人圍，又有prefect出來保護。所以上午返工，下午返學。（如何令他們不搞你？）可能我那時候比其他同學生得高大少許，同時盡量低調冷漠一點，這樣別人才不知道你有多少料子，背後到底是如何。
| 當年你面試無綫編劇，梁健璋先生問你對《上海灘》的意見，是不是因為你的回答好有見地所以他會錄用你？
他其實沒有立即請我的。那時《上海灘》很流行，但其實從來沒看過。我在以前碧麗宮戲院那個停車場做夜更收銀員，只看過一些廣告，當時我申請無綫編劇，戰戰競競見梁健璋先生，因為這是他編劇，問我有何意見，但我沒看過，卻又不可能對他說沒看過。我只說上海灘不應該有這麼多機關槍掃射，我見過的不是這樣，我其實答得不好的。後來我和梁健璋成為很好朋友，他憶述當年其實不想請我，覺得我答了等於沒答，但那一屆收了四個，只是最後一個拉車尾收我這個年輕人。
| 當時你有機會改編很多金庸名著，對於普羅大眾很喜歡的武俠小說，你自己有何看法？
很特別，我小時候有佳藝電視《射鵰英雄傳》，但之前我很無知，完全不知道有查生這個人物及小說，後來知道我的舅父等人很沉迷，我卻不熟悉。我第一次看的是《書劍恩仇錄》，秋官演的，他是我偶像，但坦白說我沒有覺得太吸引。但去到《倚天屠龍記》，我開始很著迷。當時是招振強先生監製，印象中第一二集很有電影感，不似電視劇，當時一星期播一集，的確會追看，那些主題曲〈熊熊聖火〉的音樂很有電影感。
查生的東西寫得好好，我又喜歡改一改。那時我和自己玩一個遊戲，有段時間測試自己最快可以寫好一個劇本，我發現最快是《神鵰俠侶》。我和自己鬥快，最快是6小時寫好一集，那時候大概50至60頁紙，差不多四十幾分鐘，那時是400字原稿紙時代。我寫得好快，寫中文好似英文這樣，一路一路寫，腦袋想得好快，快到支筆要追，抄稿員抄慣的話，會看得明的。有時真的潦到飛起，覺得別人看不到，我自己都會抄多一次再交出去。
| 對於年輕時你自己個人的信仰或觀念，到今天有沒有重大改變？
我喜歡思考有否主宰，我慢慢相信有造物主，對我來說，這世界並非無中生有，不是偶然，不是自己「吽」出來，因為我見到世界好靚，甚至我覺得上帝很愛美。記得自己中一中二，我轉校去了培英，是一間基督教中文中學，那是我人生讀書最愉快的學校。我不是基督教徒，但我會上聖經堂，唱聖詩，學校落斜路對面有間書局，應該是基督教徒開，賣很多文具，我很喜歡入去看書。這一兩年想起來，原來這些一早已經種在心中。
| 為何傾向相信上帝而不是其他？
我們在香港長大，那個年代成長聽過「如來佛祖」，又說佛法無邊，又讀過很多中國神話，慢慢探討這件事，後來遇到一本書《佛當初教的是什麼》，作者是羅睺羅，如實記載佛學弟子與佛陀相處的過程，佛陀說過的話，寫了這本書出來。與我們當初聽到「如來佛祖」的東西，原來不是同一件事，卻有很多思想在裡面，貼近人們想法更多，看完後發覺學到一些東西。
所以去到某個位就不斷徘徊，好像我拍《大隻佬》，那時候我覺得世界是無始無終，譬如拍到《喜馬拉亞星》都是這樣，有輪迴有返轉頭，很多時想法是這樣，無論做甚麼都是公道，走唔甩的。慢慢卻覺得未必是這樣，就再思考是否這樣循環往返？我發覺是有個開始，一路一路發展，然後將來會有世界末日，有個真正的終結，世界觀幾似《聖經》所說。深究下去，科學家都說宇宙大爆炸是這樣來，不是循環往返，慢慢感覺到引導著令自己相信上帝存在。譬如當年讀中一中二，上堂聽到的《聖經》故事或聖詩，卻在思想深處再出現。
| 剛才說你入TVB之後很順利，但普羅大眾都知道做編劇的生活不易，到底要做到怎樣成功的編劇，才可以生活無憂？甚至某程度上去到編劇凌駕編導，你覺得怎樣才做到？
我回望就覺得很自然，人一定要揀自己的世界。入TVB之前是生活幾窮困的人，出到社會前路茫茫，不知怎樣。直到看到TVB請編劇，那時候是一個很大的機構，很多年輕人想入去，考入去竟然成功，後來才知道原來好邊緣才請我，同屆四個成功考入去的人都是大學生，其中一個是賈偉南，他一年看二百部電影，對我來說是匪夷所思。當年我看電視劇多，電影很少，因為看電影要錢，我當時看得很少，真的很害怕。那時上了第一個星期堂，卻有人將我抽離編劇班，所以我學不到很多理論。
我入了一組劇集名為《過山車》，負責旁聽做一個見習編劇，沒認真寫過一集。那時有個導師叫古兆奉，負責《上海灘》的故事，他常叫我「小寶」，因為我姓韋。他說我入TVB時候，王晶剛剛離開，他有很多膾炙人口的劇集如《網中人》。有人說我是「新王晶」，所以將我帶出來，由見習編劇直接入戰場，一直很順利，很多編審又用我。那時候一年要50個騷，爆騷之後才會加錢，50個騷即是50個小時，產量大概就是25部電影，數量也驚人。我很快就變成TVB經常爆騷的編劇，那時候一年內寫了很多很多電視劇，每年差不多100個騷，接近50部電影的數量，是很好的訓練。加上當時爆騷的錢，夠我結婚，開始準備買居屋等等。
| 丁有康及丁蟹最終都沒有認錯，你是否覺得「認錯」很難？《世紀之戰》卻有一幕法庭戲，鄭少秋又會突然認錯？後來為何有這個轉變？
年輕時一定會比較心高氣傲，至今也是一樣。我建議大家不如盡量少說話，每個人衝口而出說了一些話，無論對與錯，都好難修改，因為人的自尊，即使後來發覺不對，都會努力捍衛當初所說的話，捲來捲去，就會進入一個萬劫不復的狀態。我活到現在，發現很多叻人的特質，都是願意認錯。
記得我那時拍完《義不容情》，收視非常高，賜官（劉天賜）說阿Sir（邵逸夫）要見我們及主要演員。當時邵逸夫先生高高在上，我很緊張他到底會跟我們說甚麼，戰戰兢兢地上去，看到邵逸夫先生剛剛講完電話，他忽然說原本好喜歡娛樂戲院那塊地，可惜最後拖拖拉拉沒買成，被人買了，他說自己真的太蠢。其實我預了入去聽他讚我們《義不容情》收視好的，卻沒想到這個很叻的人，一見面就告訴我們他犯了錯。可能因為他們成功了，不介意告訴別人自己蠢。
| 你經常說自己是正常人，為甚麼需要強調自己是正常？又或者甚麼才叫正常？
我不想強調的，但自從《大時代》開始，很多訪問者都問我是否思覺失調。當然我回望一下，作品的確充滿歇斯底里，平時除了拍電影及將那些東西放入電影外，我平日生活很正常，是一個很平和的人，肯定自己不是丁蟹。但始終是編劇，我創作出這個人物，坦白說，一定有丁蟹在我的身體內，有方展博有丁有健也有丁有康在內，甚至有羅慧玲，甚至有《義不容情》被處死的藍潔瑛在內，因為自己的感情放在其中。
| 好奇怪劇集結局有句「高踭鞋跌落水」對白令我很深刻，好像是男女主角約定下一世再見的一句暗號。你是否依然相信輪迴，以及有緣人下世再見這回事？
那句是《飛越十八層》結局對白，苗僑偉及戚美珍主演。應該這樣說，我拍到《大隻佬》的時候，依然相信緣份，這個想法很佛系。或者我發現與太太在認識之前，其實在共同朋友之間已有連繫，只是未去到認識，一相遇就一起至今三十年，我會這樣理解。但我現在偏向上帝，就不太相信前世是甚麼，今世才是有原因，再不是這個想法。及太太，她最能了解我容忍我。譬如拍攝《大時代》期間，我們是一起生活，大部分時間去了拍戲，她說我們有半年時間除了食飯、飲水，沒有說過一句話。我一直都處於劇集創作之中，對於女人來說，原來一個老公在身邊，半年來卻沒有溝通，就算我個人回到家裡，卻依然好似不在，所以做我太太都幾難頂幾委屈。
| 聽莊文強私下說過，有機會看過你在TVB時寫過的劇本手稿，往往看第一頁已經足夠扣人心弦，到底寫劇本第一頁要包括甚麼？
我覺得可以分幾多階段。初入行寫《畫出彩虹》、《新紮師兄》，我將年輕時候人生僅有經驗及感情寫進劇本裡，慶幸那時《新紮師兄》編審彭濟材，給我很多空間創作。同時整班編劇包括我、司徒錦源、曾謹昌，都是來自公共屋邨長大的少年編劇，很年輕，我們的想法好相似，創造出杰佬Fit佬好姐高佬泉等等這些角色，與我們的距離很近，感情很真摰，劇本就會動人。後來發現自己有些力量，會創造一個吸引觀眾的開頭，不是無端端有個頭，而是思考很久之後再營造一個開頭。譬如《大時代》及《神探大戰》，其實開頭都不是我原本寫出來的樣子，要把整齣作品完成，作品自己會告訴你，這個才是開頭。
即如《大時代》也不是一開始就掟仔落街，那時我喜歡股票題材，當時拍了很多正路劇如《流氓大亨》等等。我想《大時代》拍一個很新鮮的股票題材，但去到埋位後只剩下很少創作空間，我不知如何表達股票市場，因為買賣股票是沒有畫面的，直到突然間想到丁蟹掟仔落街那一幕，我發現醞釀很久後的畫面終於出現，就覺得放在開頭的力量會很強大，所以並非我無端端一埋位就寫掟仔落街。
| 《大時代》今年三十周年，鄭少秋主演丁蟹成為不可取代的經典，這是否一個意外？因為劉青雲當初看過劇本想演這個角色，覺得角色不難演，你是否同意這樣看？
我覺得不能這樣看，我當然感激秋官演出。我寫丁蟹的意念，他是一個有很多歪理，卻認為自己永遠正確的人，這是我的出發點。經常想說，《大時代》是我容許它在有機狀況下發展，不斷演化。好像青雲演方展博，秋官演丁蟹。我當初只有模模糊糊的人物，到了秋官肯演，可以這樣說，如果不是秋官演，丁蟹一定不是這樣的。有時要等到拍完那個角色後，才知道那個人物是否演活了。我相信青雲演技一定演到丁蟹，甚至《義不容情》丁有健，但他可能演得很丁有健，而我找黃日華去演丁有健，是因為黃日華就是丁有健。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？黃日華本人就是丁有健，跟一個演技好好的人演活丁有健，這是兩回事。（那麼鄭少秋本身是丁蟹？）先要弄清楚丁蟹其實是甚麼人？他不就是《誓不低頭》的謝文武。在我角度而言，我們抽離去看，丁蟹好像是個反派，但從丁蟹自己的視角看，他其實就是謝文武。如果從一開始，大家不知道丁蟹或謝文武的話，同樣擺了鄭少秋去演，87年《誓不低頭》他已經演過一次丁蟹，你覺得他是忠，是我們拍出來他是忠，我們拍謝文武被人欺壓，但丁蟹何嘗不是認為自己被欺壓？
丁蟹一出街，甚至《大時代》出街時，我擺了很多心血進去，尤其很多幕後都說好好看，怎知道一出街就被罵到飛起。很記得當初出街第一二個星期，一份暢銷報紙的專欄作家日日都罵，罵很多東西，他說現實中沒可能有羅慧玲這個女人肯湊大幾個小朋友，另外又說世上沒可能有丁蟹這個人。我疑問真的沒有？我回望每個人其實都有丁蟹這個人，其實誰敢說自己沒有丁蟹的成分？將丁蟹那把尺放進其他新聞當中，不就是丁蟹吧，只是每個人一定覺得自己是謝文武，一定正確，其實換個角度去看，大家也是丁蟹。
| 除了鄭少秋外，心中有沒有第二個人選可以演出丁蟹？
有想過狄龍，丁蟹這個人的預設必然是個大俠來的，身材一定要相當高大，具有強大的破壞力，要這麼條件才可以把其他人釀成巨大的災難。
| 丁蟹還是方展博，在這個時代比較生存得到？
我相信一定是丁蟹，他的生命力超級強，因為他是不死身。所有人死了，他都可以不死，他永遠最好過。因為他無論怎樣，都是心安理得，但方展博卻有很多遺憾，永遠想回頭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好一點，對玲姐對慳妹可能做得好點。午夜夢迴，丁蟹都一定覺得自己正確，一定很坦然，每晚安枕無憂。
| 過去你很喜歡破格創新，但劉青雲一直都是你御用男主角，他有甚麼特別的地方？
其實回望過去，我單獨做導演，除了第一部《和平飯店》是周潤發外，其他主角幾乎都是劉青雲的。我有思考過為甚麼，可能因為與我入編劇訓練班有關。當時我們都是少年，同步他入藝員訓練班，當時雙方未認識，但我寫《新紮師兄》有他去演Fit佬，我有很多感情放在他的角色當中，他又演了出來。我有時會想，周潤發當然演技好，但我入這一行，他已是一個大明星，就算黃日華都是一樣，我做編劇時他已經紅了，電視台門口已有很多妹妹仔等他，他不是與我同步成長的。但青雲跟我一樣同步，有感情成分存在，加上他可以多變，所以寫不同的東西，他都演到，感情就有不同。
| 《神探大戰》起點是？
我自己一個人執導的作品，對上最後一次是《再生號》，之後多做了編劇及監製的工作，因為自己兼做導演、編劇、監製的話，其實很吃力，但我又不想有個監製監住我，我又需要每個作品話事，後來我不太想做導演了。直至楊生找我，他與陳國強很好朋友，他們想拍《大時代》電影版，我說可以思考一下，因為電影版的話，我不太想reboot或純粹加加減減，所以都想知道《大時代》拍成電影作品會變成甚麼，於是決定接下這個工作。但電影真的有自己的生命，無論幾努力思考，不是出世時候，不是很滿意時都不能拍，我曾經拍過一些古怪東西，又發覺沒可能延續下去。開始有聲音想拍《神探大戰》，有些意念浮出來，其中一件事我想起《神探》，當時我有個故事好喜歡，開機開拍時候，但最後拍出07年《神探》，與那個故事完全不一樣，結果那個《大時代》故事依然未拍到，本來決定今年拍那個，可惜最後也不是，拍拍下卻拍了《神探大戰》。
| 合拍片注定壞人無好結果，這個定調如何影響《神探大戰》的創作？ 又到了結局，劉青雲最後都是回到寫字樓，好像是回到建制，這重要嗎？
這部沒有，我很知道我再拍戲，相信人生觀價值觀是邪不能勝正，不會有太大衝突。當然細節創作上有些驚濤駭浪的創作，譬如片中描寫警隊有壞警察，如何觸碰底線，真的要嘗試，例如《神探大戰》送審劇本過程，很早已有方禮信（林峯飾演）這個魔警角色，送審之後已ok，就知道可以試圖發展。 其實《神探大戰》不算是《神探》的延續。我覺得劉青雲不是回到建制，因為他從來都不是建制，他入到去寫字樓也不能順利工作，只會困難重重，一定衰過出面。
| 說過與杜Sir在銀河的關係：「我是大腦，他是大佬」，仍然享受這個關係？
很享受，我有時覺得是上帝送一個杜琪峯給我做拍檔，因為我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。我好少與強求，也很少與好多人去社交，是一個很內歛的人，某程度我會容許一些事件緩慢發展，可以用七年拍一部戲。而之前銀河可以拍到這麼多電影，完全因為我的拍檔是杜琪峯，他可以完全補我不足，亦可以加速，令事情加快。他是很叻的電影人，在他身上學到很多，完全與我一凹一凸很適合，有他一起，我會安心很多。
| 寫過這麼多不同複雜人物，是否愈對人性通透？
一定沒有，有時投放了很多感情在劇中人物，但在日常生活中仍然是個白癡。又發覺你以為自己對人性很了解，但其實蠢過隻豬。我試過曾經拍一部電影，開始發展劇本，有一天副導演忽然聯絡我，說得自己很悲慘，說其實公司本來沒有錢開拍，是導演問他借錢來給我編劇費，到了現在開不成，他的生活很論盡，可否將編劇費還給他？我說沒問題，馬上便叫老婆開支票給他。她一開支票就覺得事有蹊蹺，還叫我打給導演問清楚。一問之下，導演說完全沒有這件事，才發現原來遇上了騙徒。那時候我已經拍了《大時代》，自以為對人生很了解，原來不就是白癡一個。
| 你自己是否享受寫作故事，多於拍攝電影？
對我來說沒有分別，因為我拍戲有個壞習慣，好好地有個劇本，都要搞散晒，都是再次創作。我到現在都是用鏡頭來寫劇本，好似《神探大戰》，我拍了很多畫面，剪接時候都在寫劇本，到底甚麼要，甚麼不要，怎樣串連起來，都是寫劇本的過程，分不開。
| 入行四十周年，對於自己六十歲有何特別感覺？
我沒有特別感覺，只是不經不覺，其實早幾年都覺得自己很年輕，甚至現在都覺得自己年輕。但現在看到身邊朋友，才發覺大家都老了，再照照鏡就發覺自己也真是老了。但你問我的話，我卻依然覺得自己是少年，甚至是一個新導演。我經常覺得自己入行沒多久，但原來《大時代》已是三十年前，有時入了那個世界做做做，你自己不覺得，其實已經過了好長時間。尤其看見自己的母親，就發現自己真的不年輕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