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ext：黃子翔；Photo：Oiyan Chan；Wardrobe (Yuri Ng)：Vivienne Westwood
跳舞，用最簡單的說法，就是一起以身體去做同一件事。城市當代舞蹈團（CCDC）藝術總監伍宇烈（Yuri），為了舞團美學概念表達，自2021年起邀得本地攝影師陳啟藍（Pazu）聯合概念，還擔任創意顧問、攝影及美術指導，一位古靈精怪，一位斯文淡定，兩位不同特質不同範疇的創意人走在一起，自訂拍子，跳出一場雙人舞，互相探步，互相承托，互相實驗。而這支舞，一跳四年，歷經2021-22舞季的「冬」、2022-23舞季的「春」，2023-24舞季以火辣奔放的夏天為題，他們也越見默契，讓演出構思與美學設計緊密勾連，「舞步」更達一致。
打開尋寶地圖
猶記得於3月在深水埗的迆雪糕專門店，參加CCDC第44個舞季發布會時，獲派一張以特殊摺法摺疊起來的海報，小心翼翼打開後，看到背面刊印了節目資料，正面為一幅日間在曠野中頭裹或身穿閃爍金布的舞者，赤膊上陣，分布不同角落的影像，十分搶眼，配合「熱身嘛」（It’s Summer!）主題，在雪糕店辦發布會好作呼應，的確異於其他藝團的年度構想與美學表現。「今個舞季含藏『旅程』的主軸。」Yuri說，海報儼如一張尋寶地圖，「大家打開地圖，通過當代舞，一起探索不同旅程。」
原來Yuri、Pazu已相識逾十年，正式合作，始於2015年香港舞蹈團的《少年遊》，還有2016年一舖清唱的《香．夭》，再來便是2021年起，一連四載，分別以「冬」、「春」、「夏」、「秋」為基調，由Pazu為CCDC主理舞團與舞季的美學表達。Yuri聳聳肩，對身旁這位好拍檔充滿信心，「我沒期望他給我怎麼樣的成品，但期望他對事情有feedback，然後拋出更多可能性。」Yuri又笑說自己就像「開條路，屈人上車」，Pazu立即配合着他，裝作一臉無奈：「上了車，還要我駕駛！」Pazu眼中的Yuri，仍然擁有強大的好奇心，覺得許多東西都是可能的，會做出不一樣的事情，「我們的合作模式大概如此：他先跟我說一件事，並提供極豐富的資料，我會先消化一會，然後定出方案。我正好是那種喜歡分類、釐清，一步步發展的人。」
最簡單的擁抱
以「冬」定焦的2021-22舞季，恰好映照疫情下的香港，呈現冬天獨有的沉重感和低氣壓，整個城市彷彿停擺，大家都在儲糧，擔心物資藥物夠不夠，恐懼疫情，焦慮防疫；同年CCDC大本營遷往大埔、Yuri履新藝術總監之職，無論香港大環境還是舞團，都醞釀轉變，Yuri不諱言當時大家都有迷失感，都在尋找可能性。但Pazu覺得，冬天最有趣的是，「你以為沒事可為，其實隱隱發生很多事情。」他複製了被Yuri形容為「像眼挑針卻成了象徵物」的CCDC黃大仙舊址排練室柱子，在拍攝時，讓舞者跟這條柱互動，他以鏡頭捕捉舉手投足的每一個瞬間，又用上舞團一些陳年海報，把歷史面向帶出來。他也很喜歡一幀舞者隔着一層膠擁抱的相片，不僅呼應以隔離為大命題的疫情時代，「我還想以一個最簡單的擁抱作結。」
冬去，春來。來到2022-23舞季，醞釀漸見苗頭，孕育生機。Pazu跟不同舞者加深了解，於是該季的美學表達，便從舞者的特質出發，他一連道出幾個關鍵詞：「春天、春泥、醞釀、蓄勢待發。」說到底，人是最重要的構成，「CCDC強調每一位舞者的獨特性，無論他們有怎麼樣的身體特質。我從他們身上更了解CCDC。」
熱辣辣 閃令令
有了過去兩年的磨合和實驗，Yuri與Pazu這支「雙人舞」，越跳越順，也從慢板到快板，熱力升溫，以「熱身嘛」（It’s Summer!）設題，迎來第44個舞季，調皮的Yuri甚至想過以「夏睼」（「睼」為「睇」之正寫）為題，「夏天陽光猛烈，眼底之下一覽無遺，很快便聚焦得見。也有『夏體』的諧音，夏天的身體，很有力量啊。」
夏天是旅遊旺季，「熱身嘛」舞季，也跟旅程有關，亦適時回應國際間恢復往來的當下，拍攝地點當然不能是涼氣房，就大夥兒走出去，Pazu一開始更忽發奇想——走到月球！「月球的夏天會是怎麼樣？」他甚至打算築起一個月球setting，好讓舞者跳來跳去，但後來想到今年舞季，有些作品談離別論生死，他的思維便從月球返回地面，最後敲定以曠野為主場景，總之讓人辨不了時間與地域，「繼續熱辣辣、閃令令！」他安排舞者裹着金布，或拍攝舞者背面與側面，模糊身分，是他與她也是你和我。拍攝地點接近西貢東壩，對經常跑山的Pazu來說，這次登山是小菜一碟，但對一眾舞者和工作人員而言，便是攀上一條碎石滿途的崎嶇之旅，部分參與者還要揹着行李裝備，殊不輕鬆。
人生旅程
「這個『曠野』可是要用衛星定位，我們得到的，是一個座標位置。」Yuri苦笑，但比起抱怨，他更像樂在其中，雖然過程艱辛，但拍攝效果稱心，也都值了，就是旅程一種，「『旅程』還有更多指涉，人生不同階段就是旅程。」這個題旨，貫穿今屆舞季不同演出：即將移居外地的駐團藝術家龐智筠編創《迴影》，搭配CCDC前全職舞者曾景輝取材自「破地獄」的「回巢作」《時空觀》，有離別有歸來，雙雙組成一個double bill節目；再跟春田花花合作的親子舞蹈劇場《屎撈人——愛便便愛》，迸發一場從屎坑游出大海的奇趣歷險；駐團編舞桑吉加創作、四十位舞蹈藝術家和新鮮人合演的《和光同尘》；本地藝術家林俊浩編舞及導演、窺探死後旅程的《Living Up/噏 to Death》，還有再度舉辦的「跳格——香港國際舞蹈影像節」與「城市當代舞蹈節」，「觀眾也能從中對照自己的人生旅程。」
作為「四季」系列最終回，明年披上「秋」裝的CCDC第45個舞季，更富統一性，不同編舞擁抱主題提煉創意，而「秋」也讓人想到「秋收」，「到底過去做了甚麼，今天又能否作出突破？」Yuri續道，無論好與壞，昔日的累積，成了今日的啟發，我們可以想像，屆時既有回顧，也有創新吧？「『秋』當然不是終結，而是某種開始。」 他們的「雙人舞」，當然還沒停下來。Pazu打趣地說：「『冬春夏秋』後，可以來個『粥粉麵飯』？」Yuri機靈接上：「『梅蘭菊竹』不行嗎？」是的，在舞台上，一天不落幕，一天舞照跳。
CCDC
網頁：www.ccdc.com.hk
